讀懂莊稼

本網訊（ 程建明 ）年輕時喜歡讀點書，因此常常忘了田地里的農活。每當此時，母親就扳著臉訓斥我：“你書讀了不少，就是不懂眼前的莊稼”。母親的這句話，令我揣摩了好多年。

我雖生在農家，后又遠離田園，確實沒有弄懂莊稼。

1978年參加工作后，通過先后在農村住點，與農民朋友同吃同住同勞動，才慢慢弄懂一些。

莊稼是謙卑的。它們緊貼土地，始終以謙卑的姿態呈現在土地上，沒有艷麗的花朵，沒有高懸的果實，卻默默地滋養著城市與鄉村，滋養著一代又一代人平靜的生活。年復一年，光陰流逝，鄉村的容顏已改，只有謙卑的莊稼，依就沉靜地向著土地深處扎下根須，在陽光下顯露出真切的面容，并淡淡地飄香。它告訴我們應該重視生命的本質，拒絕浮華，選擇一種謙卑而真實的姿態生活。為了生活，我們可以步履匆匆，但需要保持著內心的淡定與從容，為了生活，我們必須放棄很多，但不能放棄人生的信仰與尊嚴。謙卑，實際是一種蟄伏待機的過程，在蟄伏中提升能力，積蓄力量，為將來的萌發吸納更多的地氣與陽光。

莊稼是美的。年輕的莊稼們，身著綠色的衣衫，系著綠色的腰巾，打著綠色的領帶，在水田塝田、在山地坡地、在村頭村尾、在河邊塘邊，像娃們，無憂無慮地玩耍打鬧，說著、唱著、笑著，顯露出童稚之美、天真之美、活潑之美。到了中年，肌體發育健全了，腰桿硬了，腳腿壯了，胳膊粗了，沐著風，浴著雨，披著日光星光，氣宇軒昂地站著，風風流流地立著，橫成行、豎成排，有條不紊、整齊有序，像支訓練有素的隊伍，煥發出陽剛之美、堅強之美、軍旅之美。莊稼成熟了，看著那山地的麥子、玉米，水田的水稻，坡地的芝麻，變換了一種姿態，一律虔誠地躬著腰，低著頭，向日月鞠躬，向精心培育它們的農民伯伯、大媽二嬸鞠躬，又呈現出謙遜之美、知遇之美、感恩之美。籽實脫下來，那些秸稈也是美的。難怪宋范仲淹《蘇幕遮. 懷舊》詩云：“暮云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田園之秋，藍天白云，金色映照一汪碧翠秋水，這秋景是何等的美。

莊稼是團結的。麥子、水稻、玉米、棉花、蠶豆、花生、芝麻等，雖姓氏不同，聚居有別，可那是一個大家庭，就像是一個個村莊，住的都是兄弟姐妹，不打、不鬧、不爭、更不吵，不心懷鬼胎，勾心斗角，不擠眉弄眼，不說短道長，合心合意，和和氣氣，這棵被風吹歪了，那棵就攙扶著，不讓倒下，那棵叫雨淋松了，這棵就拉著，不叫水擄去。日也好，夜也好，風也罷，雨也罷，身和身親親熱熱地挨著，手和手親親熱熱地拉著。到開花了，大家一起開花，該掛果了，大家一起掛果，要成熟了，大家一起成熟，誰也不爭先恐后，誰也不讓誰掉隊，團結得自扎堆兒，跟農民伯伯一塊兒回家去。

莊稼是誠實的。農諺里有這樣兩句話：“人哄地皮，地哄肚皮”，“你敬我一杯茶，我回敬你三杯灑”。的確，農民和莊稼就是這種關系。地瘦了，你施一筐肥，莊稼就增三朵花。草長了，你鋤一遍地，莊稼就多結兩粒籽。天旱了，你澆一桶水，莊稼就添幾分綠。你時時在田間地頭轉，給莊稼苗除蟲，莊稼就天天往高躥，夜夜往粗長。它不騙你，也不訛你，不朝三暮四，不丟東撒西，自始至終堅守“誠實”二字。只要你出了汗、使了勁、盡了心，你只管高枕無憂，只管把鐮刀磨得鋒鋒利利求情，把糧倉砌得結結實實，單等秋后，大籮小筐地去裝那金燦燦、香噴噴的金顆玉粒。

沒有莊稼鄉村會是什么樣子？城市會是什么樣子？世界會是什么樣子？我現在終于明白，人的一生，應該像一株莊稼，在土地的懷抱里生根、長葉、開花、結果，到成熟的時候，低下頭顱，就能看到生養我們的土地，依就是那樣的謙卑、美麗、團結、誠實。我們要誠心誠地對待莊稼，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

作者：東坡赤壁詩社常務副社長

編輯：曉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