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說實話,我很少用這么長時間看一本書的,但是,《中國楚商》這本書花了我相當長的時間。
原因是,書中的很多人是我熟悉的。讀這本書,讓我了解了熟悉人中不熟悉的事情。因此,時時帶來驚喜。
該書的作者有兩位,一位是劉浩睿,財經作家,北京師范大學經濟學專業,曾任央視網主筆、評論員,中國金融博物館培訓部主編。另外一位是老朋友陳潤,企業定制出版頭部品牌潤商文化創始人兼總裁,企業史作家,企業文化研究專家,著有《分析產生影響 協同創造價值:招商金融20年》、《卓爾的故事:中國民營企業發展和轉型樣本》、《民族之光:陳光威傳》等多部作品。他寫《卓爾的故事》時,采訪過我。
同時,寫這么一個不是讀后感的讀后感,也花了我的不少時間。最近10天,每天為《葉青每日財經》《葉青看財經》兩個欄目寫稿子。到了晚上寫讀后感時,已經哈欠連天。
寫一個人、寫一個企業,相對比較容易,而要寫一個區域的企業家的群體,難度是可想而知的,但是,他們做到了。我1979年到湖北,對湖北的企業發展應該說并不陌生,書中很多內容居然是我不了解的。
本篇讀后感,想從故事性和“第一”兩個方面加以表述。
在作者的描述之下,企業的沉浮充滿了故事性,可讀性極強,有的甚至是“金句”。尤其對于湖北人來說。
比如:
1985年,汪潮涌陪巴菲特夫婦進晚餐,巴菲特告訴汪潮涌:“年輕人,相信中國,你就能獲得巨大的盈利”。四年后,汪潮涌創辦了信中利資本集團。原來如此。
同樣在廣埠屯以電腦裝機起家的王洪濤2009年選擇將業務搬到線上,從國美和蘇寧各取一字,將店鋪命名為“寧美國度”。與他事業軌跡類似的還有京天網盟的李曉峰、攀升兄弟的陳孝軍、名龍堂的張冉。四家企業占據了全國線上定制電腦80%的市場。
1999年11月15日,中美雙方終于就中國加入WTO達成協議。隨著國際化進程的加快,中國更大幅度地轉向外向型經濟,穩坐國土正中的湖北不再具有優勢。進入21世紀,湖北的腳步輕快不起來。這種觀點不多見,挖得很深刻。
漢口北較之漢正街的一大不同點,漢口北不僅是“地主”,還成為了“管家”和“老師”。或者說它是一個線下的、區域性的阿里巴巴,更有針對性地守護著武漢的一部分商業文明安安穩穩地進入下一個時代。
2013年,賴春臨就帶著她創辦的盛天網絡落戶光谷金融港,并從這里登陸資本市場。2016年末,寧美國度搬到距離廣埠屯9公里外的光谷智慧園。漢口北接替漢正街,光谷接替廣埠屯,是一座城市的進化。
2015年,荊州姑娘彭心與先生趙林在深圳開了家線下茶飲店。彭心的網名叫“奈雪”,這個新品牌便被命名為“奈雪的茶”。截止2021年上市,都采用直營的方式實現拓展。
周黑鴨的周富裕和名創優品的葉國富白手起家,絕味鴨脖的戴文軍、良品鋪子的楊紅春和奈雪的茶的彭心都有過供職于上市公司的經歷,都突破了碼頭式、中介式楚商銷售模式的束縛,從供應鏈中發現了打破零售困局的方法。
作為湖北人,通讀這本書,你會有一種自豪感,楚商在40多年中,有這么多的“第一”。尤其是有許多“第一”,是我第一次看到的。
下面我們理一理:
1979年5月,國家經委圈定湖北光化縣(今老河口市)等實行利改稅。作為財政史研究者,我最感興趣的事。
1979年9月,武漢市政府(革委會)率先發布紅頭文件,提出恢復和發展集市貿易、恢復和發展個體經濟,在漢正街頒發營業執照。
1979年年底,潛江幸福服裝廠掛牌。
1981年9月24日,武漢儀表廠韓慶生成為第一個因為兼職行為被“判刑”的技術人員。1983年武大校長劉道玉將韓慶生調入武大專職搞科研。10%為科研團隊所得。國內第一次以制度方式明確下來。劉道玉先生最會創新。
1981年12月6日,總投資99萬美元的湖北派克密封件廠落地武漢,一年多后投產,這是湖北首家中外(美)合資企業。
1982年,《參考消息》刊載美聯社記者對“楊小運超賣萬斤糧”事件的評述,《中國的農業向工業提出了挑戰》。
1983年12月,國家體改委派人調研武漢洗衣機廠招投標后,以“跨地區協作生產的一個突破”為題向中央和全國介紹武漢洗衣機廠的“荷花模式”。
1983年,武大教授李崇淮提出“兩通起飛”。
1983年,28歲的茅永紅決定籌備開一家進口汽車修理廠。當時湖北共有八萬輛進口汽車,其中待修的有1.5萬輛。1985年4月4日獲批,成為當時中南五省第一家合資經營的進口汽車維修中心。曹德旺先生搞汽車玻璃也大致始于此時。
1984年6月,市長吳官正在新聞發布會上宣告:“地不分南北,人不分公私,一律歡迎來武漢做生意”。
1984年11月1日,65歲的德國人格里希從吳官正手中接過聘書,成為新中國第一位擔任國企廠長的外籍人士。
1985年1月,《知音》的創刊號就銷售了40萬冊,當年月發行量突破100萬冊。
1985年,劉寶林與四個股東承包下應城天鵝鎮醫藥批發部。
1986年5月,在商業部的牽頭下,全國150家大中型商企來漢學習武商改擴建經驗。
1986年7月,浙江奉化人沈國軍從中南財經大學畢業,1998年創立銀泰百貨。
1986年12月,武漢商場股份集團有限公司成立,首期發行內部股票622萬元。
1986年,武漢汽車發動機廠產品實驗組組長陳啟發把發動機廠整體承包,成為中國企業租賃經營的第一人。提出“不找市長找市場”。
1986年,仙桃一家國營編織廠接到日本要求用無紡布制作便攜袋的訂單。從江浙購入無紡布。2003年仙桃無紡布產值8億。2008年接近60億元。
1987年6月,武漢創辦了全國第一個為下海科技人員的“孵化器”——東湖新技術創業者中心。
1987年,通過廣交會,吳少勛結識了馬來西亞華裔商人李學理。1989年李學理通過黃石外貿局向大冶御品酒廠下了定制酒的生產訂單,并提供了一個家傳配方。
1988年1月,澳大利亞退休專家海思承包長虹模具廠模架分廠,成為新中國第一個承包中國企業的外國人。
1988年,荊門人羅秋平下海創業。1992年,“藍月亮”洗滌劑品牌誕生。最終確定推出這個消費者還不熟悉的洗手液。2003年為了抗擊非典疫情,決定向一些公共場所捐贈洗手液,改變了消費習慣。
1989年3月,已經是港商身份的梁亮勝創辦絲寶公司。以減少運輸成本。
1990年8月,武漢市委市政府冒險推進二汽廠址建設。
1990年12月20日,二汽與法國雪鐵龍公司合資生產30萬輛轎車簽字儀式在巴黎簽字。1995年9月,第一輛富康轎車開下生產線。
1991年9月,周作亮創辦了全國首家村級集團企業——湖北幸福集團。1996年9月在上交所上市。
1991年11月,沙市日化“活力28”成為第一個在央視做廣告的洗衣粉品牌。1994年占據國內濃縮洗衣粉76%的市場份額。
1991年,從體制內出來的浠水人李建全在珠海創辦了穩健醫療。到21世紀初,成為全球領先的醫用敷料品牌。2009年創立了“全棉時代”品牌。
1992年5月,大量民營企業在南部沿海城市注冊成立。陳東升、田源、毛振華,武漢大學經濟學教授董輔礽門下的三個學生幾乎同時開始創辦企業。1992年11月11日,國務院批復了建立中國國際期貨經紀有限公司的申請(田源)。“創新就是率先模仿”“九二派”(陳東升)。嘉德國際拍賣有限公司于1993年3月獲準成立。1996年初,中國人民銀行批準泰康人壽保險股份有限公司籌建。2003年,泰康保費突破133億元,步入中大型保險公司的行列。毛振華先是在湖北省統計局,后因為領導賞識調到省委政策辦公室。1992年10月8日,中國誠信證券評估有限公司成立。92年后下海的楚商還有蔣濤、張國慶、謝圣明、鐘朋榮、成從武等。
1992年10月,蘭世立“東宮”開門迎客。
1992年11月20日,“鄂武商”在深交所掛牌交易。漢商集團、中百、六渡橋百貨在1996年至1997年間相繼從武漢證券交易中心跳上A股主板市場。
1992年,蔡宏柱關掉醬油生產線,研發出新的白酒,“稻花香”。
1997年5月,勁酒廠進行了股份制改革,將國有股壓縮至19.65%,其余八成股份由員工持股。由于管理混亂,1997年公司年度負債4000萬元,虧損500多萬元。1997年9月,十五大召開,提出縣域經濟以民營為主。大冶市委市政府決定將酒廠賣給個人。吳少勛按照1:1.1的比率收購員工手中的國有職工股。
1998年9月,雷軍張小龍發了一封郵件,張小龍很快回復,雷軍提出收購話題,張小龍開價15萬元。雷軍認可這個價格。后續的談判者認為Foxmail不值15萬元。2005年張小龍團隊被騰訊收購,扼住了“米聊”的脖子。
1998年12月,以華中理工大學的名義,黃德修起草并向武漢市政府提出“關于在武漢東湖新技術開發區建設中國‘光谷’的建議”。一年過去沒有下文。2000年春節前夕,市委市政府的專家團拜會上,分析了鋼鐵、汽車產業的局限性,要大力發展光電子產業。在座的全國政協委員許其貞表示,會在2000年全國政協九屆三次會議上提出。2001年7月6日,國家計委簽發了《國家計委關于國家光電子基地建設方案的批復》,“中國光谷”落戶武漢。
1998年12月底,百步亭迎來第一批住戶。百步亭成為全國第一個不設街道辦事處的社區。茅永紅既是百步亭集團的董事長,又是百步亭社區的黨委書記。費孝通在了解了百步亭運作模式后表示,不少自己尚在研究的理論,已經在百步亭變成現實。
1999年到2010年,經過6次托管,東湖高新區的面積達到518平方公里。高新區與行政區沒有合二為一,而是由政府派出機構高新區管委會對區域實施經濟管理和社會管理,這在當時的中國屬于首創。這一模式隨后被推廣到國內其他地區。
1999年起,溫州人王均瑤創辦的均瑤集團參與了“光彩事業三峽庫區行”活動。2000年投資1.2億元建乳品加工基地。
1999年,黃立辭去了體制內待遇不錯的工作,用全部積蓄30萬元創辦了“高德電器”,專注于電力系統。2003年,決定專精于紅外測溫設備的制造,改名為“高德紅外”。2003年全年,高德測溫產品占據國內95%的市場份額。
2000年,“活力28”經營受困,銀行債務2億多,累計虧損5億元,荊州市政府將“活力28”劃歸當地的納稅大戶天發集團。天發由龔家龍創辦,是擁有全國民營石油企業唯一所有牌照齊全的石油類上市公司。
2001年,卓爾注冊生物科技公司,推出“卓爾潔神”消毒洗滌劑,市場反應平淡。2003年,非典疫情讓“卓爾潔神”的庫房一掃而空。
2002年6月,湖北省委書記俞正聲在中共湖北省第八次代表大會上的報告中指出,要形成武漢經濟圈,更好地發揮對全省的輻射帶動作用。
2002年,重慶合川人周富裕終于在武漢有了自己的店面。
2003年是十堰人劉合炳來到北京的第17個年頭。已經擁有一支建筑施工隊。4月23日,得知政府建設小湯山醫院,主動請纓。僅用7天時間建成。此后參與北京很多地標性建筑的建設。
2004年上半年,原本湖北的18家卷煙廠被整合武煙、清江、襄樊三家卷煙廠。2005年10月,三家卷煙廠進一步“三合一”,重組整合后的新武煙集團誕生。2006年,武煙的利稅總額在國內煙草界名列第四,逃出了被吞并的危險區。
2005年5月16日,僅用了9個月,蘭世立的東星航空就得到民航總局的批準。成為第四家獲得許可的民營航空公司。
2005年鐵道部的體制改革中,武漢由鐵路分局升格為武漢鐵路局。在俞書記的指導下,民進湖北省委會全力參與爭取工作。2009年12月,中國開通的第一條高鐵就是武漢廣州段。
2007年11月,湖北稻花香集團與湖北天發實業集團簽署合同,租賃“活力28”集團20年。
2007年,被卓爾寄予厚望的漢口北國際商品交易中心開工。2011年,武漢市兩會上傳出決策消息,漢正街將全面搬遷轉移到漢口北。
2009年6月6日,北京湖北企業商會成立,會長陳東升沒有使用“鄂商”,而是第一次使用“楚商”。2010年,黃陂人陳旭東出任湖北企業發展促進會會長。10月,舉辦了一次“楚商論壇”。2011年9月28日,時任湖北省工商聯主席趙曉勇宣布,湖北商人從此稱為“楚商”。2013年11月,首屆“楚商大會”在漢召開,楚商聯合會會長是陳東升。“楚商”三重含義:湖北人在湖北創辦企業,湖北人在省外創辦企業,外省人在湖北創辦企業。2017年校友經濟在武漢率先落地,在武漢讀過書的創辦企業,都是楚商。
2010年,漢口北舉辦了第一屆中國漢口北商品交易會(簡稱“漢交會”),商務部將漢交會列為重點內需市場交易平臺。
2013年,十堰人葉國富成立了“名創優品”。葉國富在商業領域的兩個榜樣是美國的著名百貨商Costco和雷軍的小米。把毛利率控制在7%-8%。
2013年,武漢人毛文超和瞿芳放棄了高薪工作,創辦行吟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公司推出的定位于海外商品推介的手機APP被叫作“小紅書”。
2014年1月,斗魚在廣州注冊成立。但是在廣州只是一條小魚。2015年5月,武漢斗魚網絡科技有限公司在東湖高新區成立。2019年7月17日,斗魚在納斯達克上市,成為第一家總部在湖北并成功登陸海外資本市場的互聯網企業。
2014年,UC瀏覽器徹底投向阿里,創始人何小鵬先后出任阿里移動事業群總裁、阿里游戲董事長等職位。同一年,荊門人成從武創辦的高德地圖也被阿里并購。
2015年,在第六屆漢交會上,中國首家“互聯網+專業批發市場”模式的綜合型電商平臺——卓爾購上線。6700個漢口北傳統批發商的網上檔口開張。
從2015年到2016年,武漢的2932臺渣土車“穿”上了智能定位系統。讓渣土車交通事故下降了40%左右。由武漢首創的系統很快推廣到全國。
從2016年開始,卓爾集團開啟了一系列收購進程。2018年,完成了移動互聯網時代布局的卓爾集團更名“卓爾智聯”。
2017年11月,武漢人錢治亞從神州優車離職,以創始人及CEO的身份開始運營瑞幸咖啡。實體店不接受現場點單,所有消費者都需要通過手機上的APP下單,這樣可以實現“數據留痕”。
2020年,達夢數據庫入選湖北省“科創板種子”企業名單,并順利完成股改,準備向資本市場發力。
由于篇幅所限,書中記錄的很多楚商案例無法全部寫入。不過這些內容已經足以讓湖北人自豪了。
當然,書中可能引起當事人抗議的評價,我也盡量回避。畢竟都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