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寧市婦幼保健院 陳先姬

　　記憶中，父親的雙腳一直都穩健而堅定，盡管已經走過了八十四個春秋，依然如此。直到去年為父親洗腳的那一次，這個記憶才最終成了回憶。

　　自從嫁人之后，就很少回娘家過年。想想父親已過耄耋之年，去年春節，還是決定回娘家過。除夕那晚，父親也不改早睡早起的習慣，剛過7點，脫下襪子就準備去睡。“爸，您的腳怎么變得這么黑？”老父親脫下襪子的那一瞬間，我驚呆了。長時間沒剪的腳指甲微微翹起，還透著黃，像盤踞淺海的礁石。腳底的裂痕，皸裂得如同百年的老樹皮。顯然，這雙老腳許久沒洗過了。“女兒啊，天氣冷，穿得多，不好下腰呀！”老父親像犯了錯一樣，腳往剛脫下的鞋里藏的同時，無奈地說：“年紀大了，彎腰都成了困難。”

　　“歲月讓老父親終于承認老了。”我頓時明白，并為剛才的質疑感到慚愧起來，于是馬上端來一盆熱水，還特意放入了半包足光散。我把父親扶到凳子上坐下，慢慢地脫掉他的鞋，小心地把腳捧進水盆里。

　　“腰疼，怎么不叫兒女們幫你洗洗呢？”和父親嘮著嗑的同時，我把他的雙腳完全淹沒在熱水里，用手輕輕地澆，輕輕地按摩青筋暴起的腳背，一點一點的，搓揉得小心而仔細。難得給父親洗一次腳，我放慢動作，享受跟父親在一起的難得時光。

　　思緒將我帶到兒童時期。那時候，我們兄妹6人上學，父親每天接送，風雨無阻，很少缺席。不僅如此，父親也從來不讓我們干農活，幾乎一個人扛下了所有的事情。他每天早出晚歸，總是赤著一雙腳，父老鄉親們總是笑他有一雙“鐵腳”。

　　“鐵腳？”那時年少，還不懂其中的深刻含義。

　　清晰地記得，有天晚上11點多，我睡了一覺醒來，不見父親，問了母親才知道父親在田里干活還沒回家。于是，心疼父親的我拿著手電筒出了門。深夜，到處漆黑一片，而且寒意較重。沒過多久，父親佝僂的背和滿頭的白發出現在微弱的手電光里。“爸！”我“責備”起父親來：“這么晚了，您怎么還不回家？”父親放下手中的秧苗，揮著被水泡得泛白的手說：“你怎么到這來了？趕緊回去，別掉水田里去了。”我管不了那么多，一把把父親從田里拉上岸。“你的腳上沾滿了螞蟥，你怎么也不處理一下？”我再次責備起父親來。“天晚了，也沒時間去管，等它們吃飽喝足了，自然就掉下來了。”父親指著剛掉下來的螞蟥說：“我說得沒錯吧，別擔心了！”看看鼓著大肚子的螞蟥，再看看滿腳是血的父親，我徹底明白了“鐵腳”的含義，我更下定決心，將來一定要好好孝順父親。

　　“爸，抽空我會經常給您洗腳的。”我輕輕地揉捏著父親的小腿和腳板，盡管干癟而消瘦，但是我卻感覺力量十足，因為父親曾經靠它們，支撐起了他的一生和整個家庭。“你們都有自己的工作，這點小事怎么好意思打擾你們。” 父親輕輕地搖了搖頭。那一刻，我的鼻子瞬間酸酸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是啊！從咿呀學語到上學，再到結婚生子，父親含辛茹苦地帶大我們兄妹6個，卻從來不圖回報，哪怕是給他老人家洗一次腳。如今，我們也早已為人父母，才發現，原來兒女給自己帶來的最大幸福，是陪伴。現在父親老了，我們要做的就是多抽抽時間去陪伴他老人家。

　　我撫摸著父親那雙仿佛承載著滄桑歲月的雙腳，他老人家安詳地睡著了。看著父親臉上一道道溝壑般的皺紋，我祈求歲月別催，你已在父親一輩子安分勞碌的那雙腳上，默默地刻畫了他一生艱辛的歷程，剩下的光陰，就讓他老人家細細品味他收獲的人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