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偉

　　不久前，美國微軟公司宣布，從今年12月10日開始不再為Windows 10 Mobile手機用戶提供新的安全更新和安全補丁，相關的輔助支撐選項和在線技術內容更新也一并停止。這意味著，微軟對移動設備操作系統市場的爭奪徹底宣告失敗。

　　被后起之秀趕超直至退出戰場

　　早在上世紀90年代，微軟就開始關注移動設備市場。1996年，它就推出了專供移動設備使用的操作系統Windows CE。當時，在手機市場諾基亞占有的份額最高，因此微軟也將其作為最主要的客戶和合作對象。開始時，兩家公司的合作比較順利，甚至共同制定了一個“鳳凰計劃”，約定在諾基亞上安裝微軟的Windows系統。不過，這段“蜜月期”很快就結束了。由于微軟要求對方支付高額的授權費，諾基亞憤而停止了合作，轉而和愛立信、摩托羅拉和松下共同投資了一家軟件公司，專門為它們研發操作系統。這家公司就是著名的塞班公司，其研發的塞班系統很快成為了Windows操作系統的勁敵。

　　需要說明的是，盡管塞班的出現給微軟造成了沉重的打擊，但在當時的移動操作系統市場上，微軟依然占有優勢。統計結果顯示，當時的移動設備中，至少有30%安裝的是微軟的Windows系統。

　　真正的變局發生在iOS和安卓出現之后。2007年，蘋果公司發布了iPhone手機。這款新型手機一改之前手機的慣常設計，取消了鍵盤，轉而采用了觸屏操作。這種設計一經推出，就引領了時尚，后成為智能手機的標配。隨著iPhone手機的大賣，支持觸屏操作的iOS當然也在移動操作系統市場上占領了一席之地。與iOS相比，并不支持觸屏操作的Windows操作系統就顯得十分落后了。據說，已故前蘋果公司CEO喬布斯為此還曾在不同場合嘲笑過微軟。其實，微軟并不是沒有觸屏技術。早在2005年，微軟就曾推出過支持觸屏的系統。但由于當時的觸屏技術還不太成熟，業界的反應很平淡。在此背景下，微軟很快就放棄了生產支持觸屏的操作系統。雖然歷史不容假設，但如果微軟多一份堅持，那么故事可能會是另外一個樣子。

　　當然，由于蘋果公司的封閉性，iOS系統的受寵并沒有影響微軟爭奪蘋果之外的手機市場，這也在客觀上減少了它受到的打擊。很快，一個更可怕的對手——安卓出現了。2008年10月，谷歌和開放手機聯盟發布了基于Linux的自由及開放源代碼的安卓操作系統。作為操作系統，安卓有兩個特點，一是免費，所有的移動設備開發商都無需對其付費；二是開放，軟件開發商可以自由地在安卓系統上開發應用，讓用戶使用。

　　這兩個特點讓安卓系統迅速贏得了市場的青睞。設備生產商紛紛選用安卓作為移動設備的默認操作系統，軟件生產商也紛紛轉向為安卓開發應用軟件。由于安卓是免費的，因此在硬件性能相近的移動設備中，采用安卓作為操作系統的設備通常會在價格上更具優勢，這就讓其對消費者產生更大的吸引力。生產商、開發者、消費者一致轉向安卓，讓Windows操作系統的市場份額急速下滑，微軟從此失去了在移動操作系統上的優勢。

　　盡管后來微軟為了挽回在移動操作系統上的敗局，也進行了一系列的努力。它不斷對Windows的版本進行更新，從而改進用戶體驗；還曾出錢補貼開發者，希望他們能為Windows操作系統開發更多的軟件。但這些努力的效果都很有限，在iOS和安卓的擠壓之下，Windows操作系統的市場份額不斷下降。到了2017年，Windows系統在移動操作系統市場上的份額已降至0.1%。

　　錯誤的商業模式是失敗的根源

　　在爭奪移動操作系統市場時，微軟占盡優勢，但卻最終黯然退出。造成這一結果的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微軟選擇了錯誤的商業模式來推廣該系統。

　　操作系統是一種多邊平臺，它聯通了很多利益主體——設備制造商、軟件開發商和用戶。與所有的平臺類商品一樣，它具有很強的“跨邊網絡外部性”：設備制造商在選擇系統時，希望有更多的軟件開發商為其提供支持，有更多的用戶使用這一系統；軟件開發商在選擇為哪家系統開發軟件時，需要考慮哪個操作系統的普及率更高、更被消費者青睞；而消費者在選擇購買設備時，也會關心其安裝的系統到底支持多少軟件。

　　平臺經濟學的理論告訴我們，當存在“跨邊網絡外部性”時，只要能設法撬動多邊市場中的一邊，就能出現類似“滾雪球”的效應，讓市場迅速擴展。這就是為什么很多平臺在啟動時，都會選擇免費、甚至補貼的戰略。

　　但微軟卻偏偏沒有采用這種戰略，而是延續了工業時代的思路，對系統收取高昂的授權費。這就決定了在塞班出現后，很多制造商都轉向了塞班。更令人嘆息的是，在此之后，微軟依然沒有調整自己的戰略，從而最終在安卓的免費攻勢之下潰不成軍。

　　盡管微軟最終失掉了移動操作系統市場，但其實這對于微軟來講，可能并不是一件壞事。

　　事實上，CEO薩提亞·納德拉執掌微軟之后，就致力于將微軟的戰略從To C（消費互聯網）轉向To B（產業互聯網）。過去作為戰略重心的Windows，已與幾個邊緣業務被整合到一起，變得不再重要。在這種背景下，繼續投入資源對移動操作市場進行爭奪，其實已經非常雞肋。

　　因此，這次微軟徹底放棄了移動操作系統市場，其實是有利于其將有限的戰略資源集中到云服務、人工智能等重點發展的領域。所謂“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雖然短期的戰略收縮可能讓其臉上無光，但從長遠看，它或許是微軟完成自身轉型、實現重新崛起的重要一步。

　　（作者系北京大學市場與網絡經濟研究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