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夸里》海報,本文其他配圖均為《夸里》劇照。
文學色彩濃厚的劇,拍成懸疑也許不太合適,Cinemax的新劇《夸里》(Quarry)就是一例。
上世紀70年代的美國南方城市孟菲斯,越戰歸來的士兵在家鄉因為“關湯大屠殺”丑聞成為不受歡迎的人。這里不是正經歷“文藝復興”的美國大城市,而是宗教氛圍濃厚、種族矛盾激烈、黑幫與毒品興盛的保守之地。
一座城市不會只有一個面相,《夸里》呈現給觀眾的是孟菲斯最“魔幻現實”的一面:老舊無奇的城市里,衣著最鮮麗、行為最乖張的卻是一群罪犯。老紳士作派的“中間人”(彼得·穆蘭 飾),同性戀軍火販兼殺手布迪(戴蒙·哈里曼 飾),搖滾藝術家模樣的殺手卡爾(愛德華多·巴萊里尼 飾),老嬉皮式的“賬房老頭”(湯姆·努南 飾),布魯斯樂手摩西(穆斯塔法·沙卡爾 飾),加上羅根·馬歇爾-格林飾演的退伍士兵邁克·康威,組成了一個“松散”的犯罪組織。
他們都是獨狼,是融不進社會的孤立者。犯罪方式也非常古典——以賞金獵人的方式接受密令,遵循“潛伏——觀察——行動”的嚴格規定,平時互不相見。
第一季共八集,如果以為前七集的紛繁線索在最后一集會完美地整合在一起讓人產生“原來如此”的快感,那就錯了。
前七集中,“中間人”像撒旦一樣,一步步引誘邁克·康威入伙,布置給他的殺人任務無邏輯可循——既有為利殺人,也有殺死毆打黑人男孩的種族主義者的行使正義,還有讓康威親眼目睹妻子出軌、怒而殺死妻子情人的復仇陷阱。
所以,與其說《夸里》是懸疑片,不如說是一部文學色彩濃厚的年代片。
劇中即使是殺人,也有鄭重其事的儀式感。
很多事物都有象征意義:早逝的靈魂歌手Otis Redding的《Otis Blue》,康威親手造的泳池,他送給妻子的刻有“再見殘酷人生”的小工藝品。
很多場景都具有即將被遺棄的意味:夜晚突然亮燈的游樂場,由奴隸排屋改建的賭場和酒吧,以及一家匯集三教九流的小旅館,老板像落魄作家,長期和泳池與人生作斗爭。
然而這些令人記憶深刻的年代景觀并未產生關鍵情節,而是成為無意義死亡的墳墓,營造無序和壓抑氛圍的道具。
當你看完最后一集,會發現原來很多有故事又最終橫死的角色真的只是“無名小卒”。即使主要角色,編劇也未打算為他們的人生賦予意義。
在虛無主義的冷光之下,幾乎所有的角色都在執行命令中虛度人生。如果這道命令偶有正義色彩,這點微弱的光足以照亮一小段人生。
只有神秘的“中間人”似乎超越了善惡和虛無。他始終目標明確,操控所有人的生死。然而最后一集撕掉了他的神秘面紗。原來一切不過是為了利,以及獸性的逐利本能——殺戮。
越戰、大選、種族矛盾,大事迭起的年代里社會中下層的小人物隨波逐流,卻沒能殺出一條更好的出路。
無論是邁克·亞倫·科林斯的原著還是這部劇,主角邁克·康威都無法讓人親近和認同。他一直處于憤怒和焦慮中,不斷做出錯誤的決定。作為一個反英雄的角色,編劇甚至鮮少給他機會展示身經百戰的老兵應有的冷酷格斗風范。
與另三位“同僚”布迪、卡爾、摩西相比,他身上缺乏悠游、神秘、兇暴以及藝術家氣息,猶如困獸,令人只想退避三舍。
如果以“讓觀眾喜愛”為目標,這個角色是失敗的。
但是作者和編劇很清楚這一點,把康威塑造成有觀眾緣的角色不是他們的目標。他們的目標就是展示一個正義感被隨機事件和人情冷暖逐漸泯滅、個人價值在日光底下得不到實現、只能在暗夜釋放的被時代拋棄的人。
越戰場上,康威拿著成功晉身為文化記者的妻子瓊妮(喬迪·巴爾芙 飾)的署名文章與戰友分享喜悅。回來數月后,他卻成了面無表情地對“中間人”說“她只是報道文化和藝術的,不會理會我們的事”的邊緣人。
康威和瓊妮的對手戲非常精彩。二人之間的關系始終命懸一線。狂躁的困獸面前,唯有寬額頭、雙眼距離亦寬于常人而臉部線條潔凈流暢的瓊妮才能與之旗鼓相當。
飾演瓊妮的女演員喬迪形同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藝術家們的“繆斯”。她像高大健壯的古羅馬女貴族誤入混亂年代的美國南方,以出人意料的強悍方式守衛自己的尊嚴。
考究的鏡頭和無處不在的黑人藍調是《夸里》最主要的特色,它不斷提醒觀眾:如此壯美的鏡頭和鄭重其事的投入演唱,都是虛擲的。
相比紐約格林威治村那幫急于抓住時代脈搏的好小子們,《夸里》里唱歌的人們都有一張人生不易的臉,唱的卻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這部具有電影質感的劇集也是一樣,為螻蟻般的角色們譜了一曲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