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娃過完一歲生日，成娃娘突然走了，突然得讓人目瞪口呆。

　　過了“五七“，成娃爹帶上攢了很久的一兜雞蛋，去找王母湖畔的“蔡瞎子”算卦。報了成娃的生辰八字。“蔡瞎子”沉吟半天，把收進柜子里的雞蛋拎了出來，塞到成娃爹懷里，然后長嘆一口氣……

　　成娃爹不知道怎么跌跌撞撞回到家的，他的耳邊一直嗡嗡地響著先生的話：這娃年正官被傷官沖克，克父克母；日逢陰差陽錯，又遇孤辰神煞，一生敗多成少，孤苦終老……

　　“老天爺呀，我一輩子沒做過虧心事，我的娃咋遭到這樣的報應??！”成娃爹看著搖籃里熟睡的兒子，淚水縱橫。

　　從此，成娃爹斷了再成家的念頭，一心守著苦命的娃兒，以免他再受后媽虐待。

　　成娃五歲那年，成娃爹像往常一樣把兒子放在田埂上坐著玩，摘些酸甜的野果子給他吃。成娃爹原計劃在天黑前把水田耕完，明天還有明天的活?？蛇@天的老水牛卻磨磨蹭蹭不出力。眼見夕陽西下了，成娃爹急躁起來，不停地揮舞著鞭子……毫無一絲征兆，平日溫順的老牛突然支起尖利的牛角，向成娃爹狠狠地刺去，一下，兩下，把王母湖湖面上的夕陽染得一片血紅……

　　村里人想起“蔡瞎子”的話，都有些害怕了。囑咐自家娃兒遠離成娃，怕沾染了他的霉運。但村子里的幺婆不怕，還把他收留在家里。幺婆這個人吃齋念佛心腸軟，一雙兒女也爭氣，都上了大學進了城。村里人都說，幺婆得了道，連菩薩都在保佑她一家人。這話真假難辨，但成娃自從到她家后，的確是無病無災。像是養順了的豬兒，一個勁地扯著長，不知不覺就長成了二十歲的大小伙子了。

　　幺婆看著成娃已經成年了，便讓在城里當官的兒子，多留個心，幫助成娃在城里謀個差事。還別說，沒過多久真有一個招工的機會，幺婆兒子私下一活動，成了。他幫成娃填好了表，然后放心地出差去了。沒有想到的是，檔案調過來了，卻出現了問題：幺婆兒子給他填的姓名是丁大成，可戶口姓名卻是丁小寶。原來成娃出生時，父親起名叫丁小寶，并入了戶籍。后來，聽了算命先生的話，改名叫丁大成，希望他以后什么事都能“大成”、“達成”。從此，一村人都“大成大成”的叫，包括幺婆的兒子。

　　等幺婆兒子出差回來，招工已經結束了。幺婆知道后，一個勁地怪自己感冒了兩天，沒有去燒香拜菩薩，得到了報應。從此，幺婆越發的虔誠起來，燒香拜佛，一天不拉。每次都念念有詞：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保佑我的成娃接個媳婦成個家吧！

　　可惜，幺婆最終沒有等到這一天。

　　成娃28歲那年，他早上挖了一畦地回來，看到廚房里冷鍋冷灶的，叫了幾聲也無人應答。他心里一慌，急忙推開房門：一縷晨光從窗口照進來，帶著一臉笑容的幺婆，靜靜地躺在床上，沐浴在一片祥光之中……

　　幺婆走后，成娃像打了霜的瓜秧，打不起精神來。一下子，人也變懶了，話也變少了，邋里邋遢的樣子。村里人見了，都替他著急起來：成娃一輩子還長著呢，這樣下去怎么能行？想來想去，村里人覺得要想法給成娃找個媳婦才行！

　　這一天，成娃家隔壁李嬸趕集，遇到一個模樣周正的要飯女人，一問是被酒鬼丈夫打罵怕了，逃出來的。李嬸一喜，問愿不愿意找個男人生活？女人點點頭。李嬸又問，你有啥要求嗎？女人說，只要不打人有口飯吃就行。李嬸大喜，拉起女人的手就不放下了，說，走，跟我走，我給你找個好男人。

　　李嬸徑直把女人帶到成娃家，門開著，人卻不在。"狗日的，人野哪里去了?"李嬸急了，便差看熱鬧的村里人去找。可村前村后找個遍，也沒有看到成娃的影子。一聽說來了找家的女人，村南頭啞巴一家人動心了。啞巴娘馬上拉著光棍兒子，來到外地女人跟前，開始套起近乎來。女人一見是個啞巴，也心動了：人雖然老了點，啞巴不會罵人呀，挺好的！于是，便任由啞巴娘牽著手拉了回去……

　　等那女人進了啞巴家門，李嬸才看到成娃慢騰騰的走了回來。李嬸氣不打一處來，問，你狗日的野哪去了？成娃告訴李嬸，他剛才去地里干活熱了，就去河邊洗把臉，不小心手巾被水沖走了，因為不會游水，只有順著河流往下追，一直追了好幾里路，才把手巾撈起來……李嬸沒等成娃說完，一把奪過手巾扔在地上，又狠狠地踩了幾腳,長嘆一口氣，搖搖頭，走了。

　　一年后，那個女人就給啞巴生了一個兒子，起名叫虎子?；⒆硬坏揭粴q，就開始咿呀咿呀地開口說話。啞巴抱著娃兒出來時，村里有些無聊人，就叫虎子喊成娃，并故意讓孩子喊成：成——爸。一群人都哈哈大笑，啞巴耳朵也背，見別人笑，他也咧著嘴嘿嘿地笑。成娃卻黑著臉說，別瞎喊，別瞎喊。然后轉身到村北頭的代銷點，買了一大捧花花綠綠的糖果，塞到虎子的衣兜里。

　　就在村里人以為成娃以后就像算命說的那樣，就這樣無妻無子，孤獨終老時，四十多歲的成娃，在一個炎炎的夏日，卻突然地走了，就像他的娘走時一樣突然。

　　那一天，沒有一絲風，天出奇地熱?；⒆映么笕怂缬X時，一個人偷偷跑到河邊去玩水，不小心腳一滑，掉進了深水里……后來，虎子說感覺有人在水下面拼命地往上推他，等他抓住水草爬在河邊時，看到有兩只手在水面撲騰，很快就沒有了動靜……幾個小時后，成娃的尸體漂浮了起來。人們想不明白，喜歡睡午覺的成娃，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離家幾里遠的河邊呢？

　　成娃出殯那天，我們丁家垸子男女老少都來為他送行，村支書領著村干部來了。啞巴長跪不起，“啊啊嗚嗚”地哭?；⒆訛槌赏夼榇餍?，并立一大碑：“義父丁大成之墓”。

　　這時，當初給成娃算命的“蔡瞎子”已經九十多歲，人有些糊涂，早已不再算命了。事后有村里人遇到“蔡瞎子”，便忍不住問他，都說你是個半仙，算命挺準的。但我們丁家垸子的成娃，你卻沒有算準——你說他孤獨一生，無人送終。可是……接著便把成娃風風光光的下葬的情景渲染了一番。

　　“蔡瞎子”靜靜地聽著，一直用手理著飄然的銀須。半晌，他才緩緩地說道：陰錯陽差，本身是變數，陰可錯陽，陽可錯陰。為人不義，大錯特錯；為人積德，將功補過；所謂天地萬物，陰陽八卦，循環流轉，生生不息……

　　先生的一番說辭，村里人聽的似懂非懂?；丶业穆飞希烷_始慢慢琢磨，這一琢磨，便琢磨出味道來，還激動地一拍大腿，喊了一聲：好！

　　【作者介紹】：吳國華，中共黨員，供職湖北省孝感市孝南區供電公司。中國電力作協會員，孝感市作協會員，孝南區作協理事，省市報刊發表近十萬字，愛好文學，愛讀小小說。